第二部

No.1 Alex

『我的雙眼早已矇蔽』

 

『施伯,早。』準備出門上班時,看到母親正開門讓提著大包小包的施伯進到家裡。

『小保,要上班啦,今晚早些兒回來,我下廚煮點營養的食物幫你們母子倆補補身。』

『老施,別這麼客氣啦,你來做客應當是我下廚請你。』母親趕緊接口,並幫忙接下施伯的袋子。

『跟我客氣個什麼勁呀!』施伯爽朗豪邁的說著。

施伯,是父親銀行的協理,父親出事後,一直很照顧我們母子倆。施伯的太太二十年前胃癌過世,二個女兒都嫁到美國去了。

施伯已經快七十五歲,二個女兒擔心父親在台灣沒人照料,一度想將施伯送到安老院,施伯對此可是抵死不從,『我只怕到了安老院,我的心再也不能動啊!我曾到安老院看過我的一個老戰友,下棋總是將我軍的人哪,再見到他,我卻再也不能確定他是我所認識的老戰友,安老院把一個老人的靈魂先呈送給了上帝二分之一哪!』

 

車子卡在上班時間的台北街頭。

後方的紅色福特一直按著喇叭,真是夠了,沒看到整條重慶北路塞滿了車嗎!

大家都在生活。

從掙取生活感覺實實在在的人生,這就是台北人。

好不容易前進到重慶南路,右彎進了武昌街,再右彎到了博愛路。

和三位大學同學合夥開的事務所就位於博愛路上的一棟大樓。

 

『吳律師,今天有記者打電話來說想訪問你有關金雞母土地開發案的事。』助理在我一踏進事務所就立刻向我報告。

『有留電話嗎?幫我說聲抱歉,我要尊重我的當事人,不能自行對外接受採訪。』

 

金雞母土地開發案是個大案件,我很意外他們會找上我當他們的委任律師。

因為我曾是這家建設公司之前跟某家建材設備公司民事糾紛的對造律師,楊董透過他的祕書轉告我,說很激賞我那時在法庭上的表現,『年輕人,要不要我給你機會,有一天你將能呼風喚雨。』

 

關於前朝政務官的指控,我們當然是一概否認到底,並請他一一舉證。有時候,請對造一一舉證不過是有意在拖延訴訟時間,為我們自己設想更多的有利說詞。

我從不問我當事人說詞的真假,如果我懷疑了,這官司肯定贏不了。

要成功的讓人相信你的話,就要先矇蔽自己的眼睛……。

 

在核桃木製的大辦公桌前坐定,拿出下星期即將開庭的卷宗,是該寫個準備書狀了。本案是一群飆車少年拿刀砍路人的殺人未遂案,我的當事人是其中一名飆車少年,案發時已滿十八歲,目前羈押於台北看守所。還記得和少年母親到看守所的情景:『吳律師,我的小孩不可能做這種事的。』我問對面的少年:『請你說說當時發生的事好嗎?』

『真的不是我要傷害他的,』少年的聲音發抖,跟我說話的同時,不時看著他的母親,『阿明是學校有名的老大,老是要其他同學叫我娘砲,那天阿明的手下阿良來約我參加他們的派對,我並不知道是什麼樣的派對,從小我總是被孤立,沒有朋友,……』

少年開始啜泣,母親偷偷擦拭自己眼角的淚,少年繼續說下去:

『到了派對現場,他們先是拿了一種白色藥丸要我吞下去,我知道這一定是毒品,我不願意,其他人開始鼓噪,「娘砲,娘砲」的一直叫喊,我正想若是吞了這藥丸,是不是就不會再有人如此叫我時,我已經吞了下去。後來我感覺頭昏昏的,但卻有著無比的精力,他們帶我去飆車,說要到陽明山上夜遊。我坐在阿良騎的車後座。要上仰德大道時,阿明突然剎車,從機車車箱拿出一把刀,走到我和阿良面前,把刀子遞給我。

『阿明說前面有一個遊民正在撿垃圾桶裡的食物,他看那個遊民很不順眼,要我去砍他,……』

少年的啜泣轉為號啕大哭。

『吳律師,我家昭揚不可能做壞事的,是有人唆使他,請你想想辦法。』

 

現在案件已經進入了法院審理的階段,檢察官控告林昭揚吸食毒品和殺人未遂罪。重點是,那些當天一起去飆車的少年,都矢口否認有阿明教唆傷害的事情,至於毒品,當天只驗出林昭揚有毒品反應……。

 

內線電話突然響起。

『吳律師,早上打來的那位記者小姐堅持要跟你通話,我回絕她很多次了,她一直盧……。』

『好吧!請妳接進來。』

 

『喂,妳好,我是吳保天律師。』

電話那端傳來清脆的女聲,『呃,你好,我是何曉南,是DTV電視台的新聞記者。請問關於金雞母土地……。』

『對不起,何小姐,我無可奉告。』

『有消息指,k建設公司的楊興宏董事長病況並不如公司的發表聲明所示只是普通的腎臟發炎,……』你們這些記者真是勾勾纏。

『何小姐,我也必須保護我當事人的隱私,我馬上有當事人來訪,很抱歉我得結束通話。』

 

看看錶,當事人差不多到了,助理說是被銀行追討信用卡債的官司,今天第一次來所會談。

會客室裡的大面落地窗.讓陽光照得室內金晃晃的,我上前把木片百葉窗拉下來。

轉頭看向黑色牛皮沙發上坐著的一個打扮花俏的胖胖女孩,到肩膀的妹妹頭直髮染成橘紅色,穿著有點緊的米妮長版上衣,感覺很繃的白色緊身窄管褲,腳上穿的這雙金色高跟鞋看來有八、九公分還細根的,旁邊放著一個GUCCI緹花布LOGO包。咕嚕嚕的大眼睛似乎沒發現我已走到她的身旁,一直看向掛在她左側牆壁上的畫作。

『這幅畫是渥特豪斯的《夏洛特姑娘》。』我開口。

『是、是嗎,好詭異的畫,……』穿著米妮的女孩緩緩起身,雙手交抱於胸前,驚懾於畫作,仍舊看向這幅畫。

『嗯,這幅畫是渥特豪斯根據丁尼生的《夏洛特姑娘》這首詩而畫的。在她隨波抵達水邊第一座房屋前,唱著她的歌她死去,這是居於夏洛特島上受到詛咒的女孩,被詛咒終身只能透過鏡子的反射觀看世界。有一天,一個蘭斯洛騎士的身影落入鏡中,因為這身影太英俊了,女孩忍不住直視他,於是死亡的詛咒降臨。畫裡的女孩正低聲吟唱,一邊解開繫在船邊的鏈子。女孩即將告別繽紛的陽世,船上的白蠟燭引領著她正要向陰間航去。』

米妮女孩眼睛睜得大大地仰頭看著我,然後,從GUCCI包包裡掏出名片遞給我。

 

『吳、吳律師你好,這是我的名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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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瑪德蓮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4) 人氣()